나의카테고리 : 천당에서 들은것들...
演讲嘉宾:王旭烽, 国家一级作家,浙江省作家协会专职副主席,第五届“茅盾文学奖”获得者。
“风雅钱塘”系列讲座首讲之所以选择我开场,我想理由大约有三:一是几年前浙江卫视启动此栏目时请了一批文史顾问,其中有我,此次系列讲座基本以这批文史顾问为主讲;二是栏目开播后第一个亮相的内容有关西湖初阳台,我作为栏目首请的嘉宾参与拍摄,也以同样的秩序做为首讲者似乎顺理成章;三是近期我的文化随笔《走读西湖》重版发行,正好与此系列讲座的开场内容契合。
西湖已经被诠释的太多了,她还有没有必要再讲,这或许可以成为一个问题。就我个人的观点而言,西湖还有重新阐述的必要。下面我想分三个层面来讲。
首先我想讲一讲西湖究竟是什么?
这个简单的问题仔细一想还并不好回答。所以《走读西湖》的序言第一句就说:西湖是这样的所在,你会因为找不到恰当的词语描述她而陷入幸福的彷徨。
当然,我们大约还是可以从几个不同的角度来描述她的。一个,我们可以说西湖应该是一个地貌、地理的概念,肯定是一个湖泊。她曾经是一个海湾,后来成为一个泻湖,以后慢慢成型。西湖面积唐时曾达10.8平方公里,宋代小了一点,为9.8平方公里,到了清代又小了一点,是7.5平方公里。西湖西进之前的西湖是5.6平方公里,现在大多了,又超过六平方公里了。这些基本概念中,我以为西湖称呼的来历是很重要的,我们一般说西湖因位于杭州城西,唐时开始被称为西湖。但在唐之前西湖其实是曾经有过许多名称的,最后,西湖这名字是白居易给一捶定了音,是他最早在《杭州回舫》和《西湖晚归回望孤山寺赠诸客》中记载了西湖这个以后天下传扬的美名。因此,我认为,有关西湖的一些最基本的常识之中,知道谁为西湖真正命名传扬,也是很重要的。
我想讲的有关西湖的第二个概念很重要:西湖是我们的家园。此时我们和西湖的关系就将超越一般意义上的美。记得有一年我曾经离开杭州一段时间,不知为何,我特别怀念北山街口断桥边转弯的地方,当年那里设有一个马赛克做的垃圾箱,形状好象是一只熊猫。我总是想到那垃圾箱上面覆盖着的深秋的梧桐树叶,以及铺满拐角的那一大片一大片的金黄,这个带有垃圾箱的街角,让我得了强烈的思乡病。友人问我想什么,我说:我想念西湖边的垃圾箱。其实那下面的还有深层的意思,因为西湖是我的家园。我们能够从空气中呼吸她,从皮肤中触及她,这不是一种文学语言。有时,在遥远的北方开会,你会发现你身体难受是因为皮肤在想念故乡,这个时候已经不是灵魂在想念故乡了。一到杭州从飞机场上一下来皮肤立刻就回到故乡了,立刻就湿润了,眼睛、视觉、嗅觉沉静在家园当中。
这里已经说到了杭州与西湖的关系,很简单,没有西湖就没有杭州。举个例子,唐时李泌到杭州来当刺史,发现杭州城因为地貌原因,地下水还是有咸的,杭人因为喝不到纯净水只好住到附近山上,因此李泌开六井,就是在城里适当的地方开了六口大塘,又把西湖水分成六个渠道引进其中,住在山上的百姓们这才下山住到井边。今天解放街与浣沙路拐弯处还有一口象征性的井——相国井。后人感谢李泌,真是个好父母官,就在那井上架亭,唤作井亭。那旁边有一座桥,便因为了那亭称为井亭桥。如今,那井亭是没有了,但井还在,便成了文物;那井亭桥也没有了,地名却留了下来,成为家园的永恒的记忆。
说到家园,想到最近国外某机构给中国城市做的一个调查,结果杭州被命名为中国城市中幸福指数最高的城市。我不知道这个评价的真实性和科学性究竟如何,但我相信一个关于幸福的四要素原理:一是你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二是你居住在什么的居所;三是你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四是你和什么样的亲人和朋友度过平凡的日子和节假日。从这个原理出发讲,至少杭州人的一个幸福指数是肯定得到了——我们生活在西湖边。想到西湖,心头一热,块垒渐消,我们可以这样想:无论如何,我们已经有西湖了。
第三个概念,西湖是一个审美的对象,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个说法很早就有了,从南宋开始就有今天人们所知的西湖十景,这个不需要再论证了。
第四个概念:西湖是一派生命的境界。我记得“风雅钱塘”还做过一期“湖上三岛”,我也在其中表达了一个观点:湖上三岛在西湖形成一个“品”字型,构成中国人自古以来想象的理想世界的摹本:蓬莱、方丈、瀛州。这正是李白诗中强烈怀想的世界,他曾经因为理想世界在人间的不可寻觅而高唱过“明朝披发弄扁舟”,他要乘筏去寻找理想的世界,而我们的西湖,就是把诗仙梦想的境界现实化了。“杭”字通航——谁谓河广,一苇杭之。杭这个字也可以解释成方舟。杭州是人性的方舟、西湖是众生的家园,与其说是我对家园的顶礼膜拜式的歌唱,不如说是对她境界的主观的定位。所谓人间天堂,难道不正是这个意思。
正因为西湖有如此境界,方才使古往今来多少英雄对此心向往之。因此张苍水才会在就义前面向西湖一声喝采:好山色。也因此他才会写下“惭将赤手分三席,敢向丹心借一枝”的诗句,希望自己就义后能够和岳飞于谦一样,在西湖分得一席光荣之地。再比如秋瑾,1907年4月份她曾经到杭州进行起义准备,泛舟湖上时就对友人留下遗言,说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葬到西湖边来。数月之后她果然就义,果然后人也就把她葬到了西湖边。我重点讲了,是想说,不要简单地只把西湖理解为一个风花雪月之地。西湖其实是怀有大境界大格局的。
综上所述,我来回答我心目中的西湖是什么:对我而言,西湖就是一座书院,是一个可以让我们终生在此学习,思考,感受,欣赏,赞叹,磨砺,经历的地方,一个在此度过终生而无所憾的地方。
我要讲的第二个大层面其实很简单,对于西湖,我们是什么?我想这也是可以因人而异的。如果你把西湖看成一个审美对象,一个旅游观光之地,那么你自然就是一个游人;如果你是一个杭州人,你把西湖看成你的家园,那么你完全可以骄傲地说你是西湖的子民;如果你与我一样把西湖理解为一座书院,那么,我们便自然是西湖的学子。
第三个层面,如果我们是西湖的学子,我们将如何在这座书院中学习。这便回到我对西湖的一个基本方式——我们在湖上走读。
我在杭州大学历史系就读时,每年暑假夹一本古文,就是这样在白堤上来回走,一边走一边背,对于我而言,走读西湖不是一本书的题目,而是一段青春年华的生命形态。
在湖上走读要有一个态度,一个学习的态度、敬爱的态度、甚至不妨也有点敬畏的态度,不要因为西湖作为一个美人满足了我们的审美需求而不再去探求她的心灵,须知她内在品质的美好会使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更会使你叹为观止。我觉得像西湖这么美,同时她的灵魂是那么的丰富,她的内心世界是那么的博大精深,她的内在和外在是如此的和谐,她的心路历程是这么的悠久,外延是这么广大,这样的地方不是很多的。
第二点,我们在湖上走读的时候,我们不仅仅要有情感,还要有理性和感觉。一个是我们要重新积累对西湖的认识,在这方面我们未必就真的做到基本把握。另外一个我特别想说的是我们在审美的时候要开发我们的感官,比如宋嫂鱼羹,在我尝来,就是一道浓郁的乡愁之汤,你品尝它的时候,你就是在品尝西湖,那是需要味觉的。比如深秋的夜晚你到植物园赏桂,你可以不用你的眼睛,你只需听你身后桂花落地的声音,心中默念白居易的诗: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那时,桂花不是用你的视觉而是用你的听觉来感知的;比如你在傍晚时分到灵隐会晤那飞来峰满山的石头,你呼的吹出一口气去,恍惚间你看到满山的石像衣袂飘飘,呼之欲出,这时,你是用你的感觉在面对的……
下面我们来交流一个技术性的问题,走读西湖的路线图应该如何设计呢?我根据我自己近年来的心得提供一张。不过这还是一张可以交岔的线路图,仅供参考。
一是新西湖路线——就是西湖整修到哪里,我们就走读到哪里。先是南山路,后是杨公堤,再是北山街……这里我们求一个“新”字,所谓新,其实包含着把埋没掉的旧重新挖掘出来,比如杨公堤。我觉得明朝杨孟瑛这个杭州的父母官真是一个挺伟大的人,是需要我们去更多的了解他的。
我们提到杨公堤的时候可把它与白堤、苏堤做一个比较。唐朝白居易来修西湖建白堤的时候,我们今天的白堤其实已经在了,叫白沙堤,就是白居易写诗说的“绿杨阴里白沙堤”的那个堤。那么白居易修的堤在哪里呢,我曾经走访过西湖专家陆鉴三先生,他说据他考证,白堤就是今天断桥下来到六公园的口子上那段沿湖的路。陆先生已经驾鹤仙逝,我在这里特意要提一下,也是对这个曾经居住在西湖边的老人的怀念。
白居易修白堤的时候不需要给皇帝打报告就修了,他修白堤的时候也是为了老百姓的生活,他是作为一个水利工程来修堤的,所以还写了《钱塘湖石记》,如今圣塘路口亭子上,就镌着此文,我路过时,常常望着白居易的名字想:什么是千古文章,这才是千古文章呢。白居易离开杭州时留下过两句诗:“唯留一湖水,救汝度荒年……”,那意思是说,我白居易真的是没有什么东西留给你们了,我只能留下一湖西湖的水,荒年来临的时候西湖会救你们度过的。
到苏东坡的时候,他要修一个堤就不那么容易了,他要给皇帝打报告了,他写了几条理由,其中有一条就是西湖是一个最大的放生池,这样可以保佑皇帝万寿无疆。还有一条是西湖水可以酿酒,没有西湖就不能酿酒了。所以我们知道有一个“曲院风荷”,是一个国家的国营酿酒厂。但是苏东坡修西湖的时候已经没有钱,皇帝也不给他钱,就让他到民间集资,给了他一百个和尚尼姑的“度牒”,就是通行证,宋代的时候,赋税很重,很多人不想当市民了,当时和尚、尼姑可以免税,很多人想通过出家解决交税问题,就愿意出钱买那个度牒。苏东坡把一百个“度牒”卖了,这才集资修了苏堤。
到了明代的时候西湖已经是水流如注,西湖已经十有八九被占有。沿湖边住满了豪富,他们在西湖边种田养菱,杨孟瑛就写了通告,他要治理西湖,并公开说,我知道这样做就得罪了即得利益者,但是如果我不这样做的话,我就对不起杭州的老百姓。当时他是杭州的太守,一定要这样做,结果整整打了五年报告,才被批准,让他修堤,修的过程当中不断有人打小报告,不断告他黑状,最后堤还没有修好他已经被撤职了。但是想想又不行,这个堤还是要他修的,最后让他戴罪立功,让他当杭州的知府,堤修完一个月之后就撤职了。我一直想找有关杨孟瑛修堤以后的下落,却没有找到。杨孟瑛是四川丰都人,我觉得像他这样一个人,后人应该记住他。
新西湖之后,我想我们还是走读孤山。我个人以为,初到杭州者,把孤山初品之后,再散向湖上各处是比较合适的。都说纲举目张,孤山就是西湖的纲。因为在这里我们可以领略到西湖的深度,也可以见识西湖的高度,文澜阁和西泠印社是中国文化的两个重要标志。
西湖毕竟是以水构成本体的,所以湖上的游历也是极为重要的。湖上包括三岛三堤等诸多景致,讲到此我突然想起一个真实的故事,发生在抗日战争时期。当时的日本人打进杭州城后做了一件事情,就是把苏堤和白堤的桃花全部砍掉了,然后全部种上樱花,樱花是日本的国花。抗战胜利之后,杭州市民们又冲到苏堤白堤上砍倒樱花,再全部种上桃花。我觉得这些充满人文色彩的故事正是这样镶嵌在湖光山色之中,构成西湖之美的。
说到山色,杭州的山是一定要去走一走的。不过杭州的山并不高,在进入之前最好有一点儿准备,了解一点往事,知道一些掌故,这样,杭州的山虽不高,你也会越走越深。
关于杭州的山,我想讲一件近年发生的事情。我去年发表过一文,名叫《翩翩蝴蝶梦》,说的是一个名叫陈蝶仙的人。这就要说到1929年的西博会,期间发生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西湖边出现了一个很大的喷泉,喷的全是香水,原来这就是一个香水广告。那个实业家名叫陈蝶仙,笔名是天虚我生,曾经是上海申报的主笔,是当时的文学流派鸳鸯蝴蝶派的重要人物。但是他还是文人下海一个典型,他做无敌牌牙粉,面霜,香水等,国货打败了日本东洋货。他是一个很爱国的人,抗战的时候死在异乡了,我一直想找他葬在哪里就是找不到。有一年一位老人告诉我,陈蝶仙的墓就在玉泉一带,叫“蝶巢”,我一直想找,就是找不到。去年终于由我这篇文章的责任编辑找到了,就在玉泉附近的“桃源岭”上。
杭州人对杭州的山并不陌生,但也未必什么故事都知道。比如葛岭,大家都知道葛洪在那里炼丹,未必有多少人知道李慧娘在那里闹鬼,这就要说到抱朴道院旁的红梅阁。贾似道的妾在红梅阁眺望湖面,看到两个美少年,赞叹了一声:美哉少年,就被贾似道砍了头。冤魂不散化为厉鬼,来找贾似道复仇。我小时候看过戏,那正是发生在西湖山中的故事啊。
其实还有很多文人韵事与杭州的山有关,陈独秀和他以后结婚的新婚妻子曾在杭州居住,胡适与情人干脆在烟霞洞小住数月,卢隐的蜜月也是在西湖度过的。我曾看过一个资料,说丁玲和胡也频住在葛岭山上,冯雪峰就住在山下。至于湖畔诗社的骨干汪静之先生就不用说了,他几乎一辈子就住在西湖的湖畔山间。
我们到了西湖,还一定要去那些英魂栖息之地。西湖是没有人敢轻薄的地方,因为西湖已经光荣地被英灵们选中,西湖是伟大心灵的最好的栖息地。由此我想到瓦雷里的诗句:多好的酬劳啊,经过了一番沉思,你终得放眼远眺于神明的宁静……
最后,如果还有时间,我们还可以去一些宗教胜地,那里是显示我们西湖智慧的地方,比如说道教的黄龙洞,佛教的净寺,灵隐寺。杭州的基督教也很有意思,毛泽东当年一篇文章题目就叫《别了,司徒雷登》,他就是杭州生人,就住在今天的银泰旁边耶稣堂巷,他后来他当了美国驻中国大使。
千万别忘了,还有孔庙,就是现在的杭州碑林,听说正在修。抗日战争时期一个汉奸把孔庙拆了以后把木头全部做成棺材,我把他写到小说里去了。抗战胜利后把这个人抓起来枪毙了。孔庙在劳动路,离西湖不远,它的故事也很多。
总而言之,我觉得西湖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是一部阅读不尽、翻之不尽的书,我们有幸成为这座书院永恒的学子,我们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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